绪    论

　　印度诗人泰戈尔曾说过这样几句话：“世界上还有什么事情，比中国文化的美丽精神更值得宝贵的？中国文化使人民喜爱现实世界，爱护备至，却又不至陷于现实得不近情理！他们已本能地找到了事物的旋律的秘密。不是科学权力的秘密，而是表现方法的秘密。这是极其伟大的一种天赋。因为只有上帝知道这种秘密。我实妒忌他们有此天赋，并愿我的同胞们亦能共享此秘密。”泰戈尔的这几句话包含着对我国古代音乐美学思想十分精辟的见解。

　　什么是“事物的旋律的秘密”？我国古人常说，“乐者，天地之和也”。在他们看来，时间和空间不是冷冰冰的物理存在，而是人类的心灵容纳万物的生命尺度，宇宙中的万事万物都充满着一种音乐的韵律和节奏。就像《吕氏春秋》中所认为的，春夏秋冬和二十四节气伴都好像跳动的音符；东西南北和青赤黄白都对应着动人的旋律。这些不正是只有上帝才知道的“事物的旋律的秘密”吗？我们现代人用科学、物理学、心理学的标准武断地否定了古人的思想，否定了只有上帝才能知道的秘密，恐怕这才是最大的愚昧吧。

　　科学理性的发展如果以牺牲诗意的栖居为代价将是十分可悲的，而这样的悲剧越来越有可能成为现实。现代音乐声学可以精确测量耳朵感受空气振动时声压的大小；现代音乐心理学可以统计出不同的音高、音色给予人的心理感受。甚至现代学者已经开始从脑神经科学和医学的角度开始分析音乐的美是如何产生的。然而不知我们可曾想到，会不会我们越是计算得精准、分析得透彻，音乐的美丽精神反而离我们越来越远了呢？这是一个值得我们思考的问题。

　　至少在我国古代音乐美学中是这样认为的：音乐的美不能够分析，越是分析得精确，距离音乐的美将会越来越远。白居易曾经以《花非花》为题，写过这样一首禅诗：“花非花，雾非雾；夜半来，天明去。来如春梦几多时？去似朝云无觅处。”这不正是我们对于美的真实感受吗？音乐又何尝不是如此，好的音乐常常能够打动我们心底最柔软的部分，引起莫名的感动，这种感动尽管真切，也确实难以分析和言说的啊。

　　为什么古人会将这样一种难以分析、不可捉摸的朦胧空幻之美赋予音乐呢？这实际上与他们对于音乐本质的理解有很大关系。道家的《老子》曾经在“道”论的基础上提出“大音希声”的观点，《庄子》也曾说：“夫道，……视乎冥冥，听乎无声。冥冥之中，独见晓焉；无声之中，独闻和焉。”后来，佛教《金刚经》更是道家观点进一步发挥，指出“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音乐也是一种“有为法”，因此，音乐中的音响只是一种现象，片面追求作为感官对象的音响将使我们远离“道”，远离音乐的本体，远离音乐的美丽精神。

　　我想，今天我们仍然要研究和探讨古代音乐美学这样一门并不“科学”的学问，是具有很强的针对性的。因为现代的音乐美学研究表现得距离音乐之美越来越远了，我们一直在探索、走了很远很远，暮然回首却发现忘记了回家的路——我们究竟为什么要研究音乐美学？20世纪西方的一些先锋的音乐家已经意识到了这样的问题。他们开始尝试把远离了生活的音乐拉回到人们的身边。约翰·凯奇的《4分33秒》就传达了这样一个理念，艺术就是生活，生活就是艺术。这样的理念从哪里来的呢？其实正是根源于东方的美学思想。当然，由于西方传统文化根深蒂固的影响，约翰·凯奇的这个作品并没有传达出音乐的美，然而他的努力是非常具有前瞻性的。一个外国人尚且能够感受到中国古代音乐中的美丽精神，难道作为现代的中国人不应该更好地珍惜古人留给我们的宝贵精神财富吗？

　　将艺术融入生活，让生活成为艺术，让生存成为诗意的栖居，这是现代人的表述方式。在我国古代音乐美学中，有一个专门的术语来表达它，那就是“道”。“道”就是那个时刻萦绕在我们身边而又美到了无法言说的美丽精神，“道”就是“事物的旋律的秘密”。在我国古人看来，这个秘密不是只有上帝才能知道，人通过自己的悟性也能够体会。宋代罗大经《鹤林玉露》中记载了这样一首悟道诗：

　　尽日寻春不见春，芒鞋踏遍陇头云，归来笑拈梅花嗅，春在枝头已十分。

　　    这首诗歌似乎告诉我们，“美”离我们并不遥远，它就在我们身边、就在我们心里。如果在自己的心里找不到美，那么就没有任何地方可以发现美的踪迹了。下面，我们就来看看我国的传统文化是如何探寻这个秘密，寻找音乐之美吧

　　上  编

　　古代音乐美学的核心议题

　　“道”与“艺”的关系是理解中国古代艺术理论的核心与关键。上篇以文献为依据，对中国古代音乐美学史上的“道”“艺”关系进行历时性考察，探索“道”逐渐与音乐艺术相通相融的历史轨迹。本篇将“道”“艺”关系分为“道艺相通”、“道以艺显”、“以艺求道”三个方面，以此分析“道”对音乐的存在方式、审美评价以及审美方法的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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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  编

　　古代音乐美学的现代阐释

　　     克罗齐曾经说过：“任何历史都是当代史”。这是因为任何历史都是以现实和当下为参照系的。这意味着，只有当过去和现在的视域相融合的时候，历史才能够被我们所真正理解。因此，古代音乐美学思想不仅仅是历史的遗产，也是我们今天思考问题的起点，它是历史的，也是现实的；是古代的、也是现代的。本篇以世纪之交的“音心对映”学术争鸣切入点，从“乐本”、“乐审”、“乐境”三个维度反观古代音乐美学的核心特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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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  编

　　古代音乐美学的实践运用

　　蔡仲德先生在《中国音乐美学史》绪论中说：“研究古代音乐美学思想对今天的现实音乐生活具有重要意义，因为古代音乐美学思想对今天的影响极为深巨。……今天的音乐美学思想也带有古代音乐美学思想的基本特征，它与古代音乐美学思想并无质的不同。这就有一个如何正确研究古代音乐美学思想，吸取其精华，剔除其糟粕，建立现代音乐美学体系，用以影响现实音乐生活的大问题。”那么，究竟应该如何运用古代音乐美学思想为现实音乐生活服务呢？下编分为三章对这个问题展开探索。第七章是对当前古代音乐美学研究现状的概览及其发展趋势预测；第八章从“律学”、“乐学”、“音乐学写作”的角度谈“古为今用”问题；第九章从“中西对话”、“中西相融”以及“西方现代音乐与中国传统音乐比较”三个角度说明中、西方音乐在未来相通相融、共同发展的趋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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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国古代音乐美学思想源远流长、博大精深，要在短期内把握其精髓是十分困难的。本书删繁就简、针对核心问题一门深入，历史与逻辑相结合、理论与实践相互补，层层分析、逐步深入、透彻清晰、逻辑严整，有提纲挈领之效。

　　此外，本书除向读者阐述古代音乐美学“是什么”、“为什么”，还力求融汇贯通，将古代音乐美学运用到现代音乐生活实践中，考察其对于现代律学、音乐学以及音乐创作的影响。因此，本书既是了解我国古代音乐美学思想的入门书籍，同时也是具有学术和实践上的前瞻性。

　　在古代音乐审美活动中，音乐不仅仅是满足感官享受的对象，而且还是蕴含哲理、启发智慧的悟道机缘，所以，把握住了“道”与音乐艺术的关系也就抓住了古代音乐美学的核心与关键。本书从这一问题入手，分上、中、下三编引领读者进入古代音乐美学丰富而深邃的世界。上篇以历史文献为依据，考察了“道”对音乐存在方式、音乐审美评价和音乐审美方法的影响；中篇从现代视角对上篇中的问题进行了新的分析和解读，目的在于打通古、今音乐美学的隔阂，为“古为今用”做好铺垫；下篇是古代音乐美学的实践运用，分别从律学、乐学、音乐学写作、中西方音乐作品比较等多个方面思考了古代音乐美学对现代音乐生活的意义和价值。书后附录为作者近年在国际、国内音乐学术会议上的发言选编，每篇发言约三千字左右，言简意赅、通俗易懂，可以辅助读者对全书的理解。

　　何艳珊，女、中央音乐学院博士、北京师范大学博士后。曾任中国人民解放军防空兵指挥学院教员、中央民族大学特聘讲师、《音乐研究》编辑等职，现为人民音乐出版社“百年典藏”项目组编辑。自1997年起，分别跟随蔡仲德先生、李起敏教授和刘成纪教授从事中国音乐美学史的学习和研究工作，2013年完成博士后课题《三维和合论——古代音乐美学思想新探》，获得中国博士后社科基金二等资助。近年在《交响》、《音乐艺术》、《音乐研究》等核心期刊发表文章多篇，代表作品有：《老子音乐美学思想的现象学解读》、《新世纪中国音乐美学史研究的范式转型》、《古代音乐美学的“三维和合”图式》、《古代音乐美学思想对现象学的启示》、《般若智慧与悟性审美——禅宗音乐美学思想研究》、《水与火的交响——美学视域下的中西音乐融合问题》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