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集

四时幽赏录

浙鹾纪事

西湖小史

西泠怀古集

龙兴祥符戒坛寺志

第十六集

万历钱塘县志

武林游记

流芳亭记

云居圣水寺志

西湖诗

　　浙鹾纪事

　　予奉命督鹾两浙，值矿税交骛、弁寺横肆之秋。浙税属之刘珰，其人外和而中贪，又轻听易惑，予见两淮、河东搜括余盐之议纷起，知旦暮必有议及浙鹾者，势且并属刘珰，若先与水火，将来肯复听吾曹节制哉？一见辄谬誉之曰：“今天下不矿则税，中贵人衔命出者，焦然如狼虎，民含毒入骨，争欲剥刃其腹。独福德在越，幸遘公，公爱民，民亦爱公，此所谓身名俱荣，而公私兼利也。加寻常万等矣。”刘珰喜见于色，因张筵邀予，予亦酬之以餐，往来相得，意甚欢也。

　　无何，予行部而东，越三月，至括苍，得邸报，阅之，则有奸弁高时夏及群棍数十辈，以浙、福余盐三十万奏矣，上果以属刘珰，授以制册，勒限如数解进。予怃然，远近商灶闻之，皆响震失色，汹汹然有离散意。予露章争之不能得，再上疏争曰：“浙鹾岁解部仅十四万耳，而余盐几至数十万，此其为欺诳甚明。如以为臣言不足信，乞即勒奏弁及差珰同往勘之。果如所奏，臣愿伏斧锧之诛。”天子为之动容，有诏下抚、按等官共议。刘珰闻之芒然，惧事且中止，即为条陈五事，大约欲行锐废之引，白改嘉、秀等县之引盐为票盐。意将尽夺浙以西行盐之地，且以废引搀正引，而超先掣运，举部运、边饷而两撄之也。予从容谓之曰：“盐课者，国家所以饷九边而安中夏者也。今浙课不满十四万，足下顾欲照制册取盈，势必尽夺边饷。万一脱巾变起，将必追罪始祸者。弁棍不足惜，如足下何哉？足下其熟思长久之策，毋甘以其身为祸始，而徒以饱棍辈之溪壑为也。”刘珰默默而别。余宣言于众曰：“珰欲夺吾鹾利耶？余诚无如上命何，惟有时按其多寡闻之上，上即右珰，终不肯以边饷而充若辈溪壑明矣。如此，则分毫锱铢皆内供也，彼与棍辈奚利焉？”珰闻之颇惧，居数曰，复来谒予，予诘之曰：“策将安决？将以属仆处分乎？抑足下自为政也？如果自为政，请熟思所以驭群奸者，不则利且悉归若辈。”珰曰：“吾且念之。”别居数曰，复来，予复诘曰：“策果定乎？”曰：“未也。”如是者数回。

　　予揣知其心，若无策以驭群棍，而且虑予之议其后也，因谓之曰：“足下果无策乎？以仆计之，为若策者，不过曰浙东西共三十六场，场设一人，尽指官盐为余盐，而以足下票行之，如是而已。果尔，则大事去矣。何也？夫采矿者，计人数而核矿，计矿数而核银，或多或寡，历历如指掌。即有善欺者，亦仅匿十之二三止矣。税商者，计舟而核货，计货而核税，足下与诸从者并在，十目共视，弊何从匿？即有善匿者，亦十之一二止矣。若盐，则非矿税比也，散在三十六场，场在海滨二千里，诸灶户散布于二千里之内者，何啻百万。此百万之家，何家无盐？此出盐之地，何处无挟赀以贸盐者？海滨之间，沟浍交错，舟楫如蝈，彼承委者挟足下之命，一呼而私贩云集。顷刻之间，千万石之盐立尽，数百金可立得。俄而贩者鸟举鲸奔，不可踪迹，而所贸之银，承委者悉以充私橐。足下欲计灶而核盐，则盐无定数；欲据盐而核价，则价无实际。欲稍绳诸承委者以法，此辈如飞蓬浮梗，有掉臂而去。此策一行，将来盐课尽饱奸橐，不独边饷不可得，且举所谓三十万者而尽属乌有。异时上按制册而取盈于足下，其何以应之？足下危矣！”

　　刘珰深是予言，首肯嗟叹者久之。因谓予曰：“果若先生言，计将安出？”予曰：“仆诚有策，但恐足下不见信耳。人之意，各有所主。予岁解部者一十四万，当事者以此考成，则予之意必主于充十四万也。今上以三十万委足下，则足下之意必主于充三十万也。若群棍之意不论三十万、十四万之有无，但欲自肥己橐耳。顾其意虽主于肥己橐，而其言则皆为足下，足下必以为忠而信之，信之而权入其手，利人其橐，而足下与仆之事尽误矣。足下若欲闻吾策，必先定厥志，一意誓用吾策，断不用群棍之言而后可，不然吾不能为若策也。”刘踏曰：“吾意决矣！所不与足下同心，奸言是听者，有如曰。”予曰：“果如是，请为公筹之。夫主上诚欲取盈三十万，仆诚不能。今既以会议归之我二人及抚、按，是主上亦明知群棍之妄诞。边储之重大，而欲求至当画一之议也。主上富有四海，譬之沧海，斗勺不加盈。足下纵竭浙课而进献，主上亦不以为能，以为是，故然耳。将来不继，祸且不测。为今之计，莫如量力所能办，议定新课。倘此外有余，以充足下私费及额外进献之用。如此，则足下之用裕，皇上之心欢，得不佞之岁供办，边储不亏，国课永足，一举而五美集，善之善者也。可乎？不可乎？”刘珰深然予言，因筮曰与抚、按公会议。

　　是时，原奏奸弁奉玺书，挟群棍五十余人驰传且至，刘珰行且郊迎，省会官吏人民无不人人惊惧者。予虑奸党至，巧言簧鼓，势不能无中变。又揣知刘哨所亲信诸人，原委管税务者，闻群棍至，虑珰且移宠，不无入宫见妒之念，因就珰所说曰：“浙课止有此数，不在公，则在私。今闻此来者五十余人，人人有千金之想，非数万不足满其壑，此孰非侵足下之所有者？彼之肥，君之瘠也。仆闻君所委管税务者，尽老成忠实，君胡不尽以盐课事委之？倘进献外有余，仆宁以犒诸从者。其北来诸棍，量留原奏有名数人，余尽发回。如此，则人少而利不分，蠹去而害尽绝。地方安堵，商灶不惊，藉藉诵足下德不衰，名实两利之道也。君谓何如？”刘珰首肯。

　　……